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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執迷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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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則衷恢覆意識後,發現自己在一間空曠倉庫中。外面隱隱傳來的聲響告訴他這裏應該是碼頭。

他在腦海中梳理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回檳源路上的某個彎道,在他未註意到時他的車胎已經碾過了不期然出現在路面上的什麽異物,然後就感到車身一震,胎壓監測很快發出了警示,於是他即刻將車緩緩靠邊下去查看。

一塊推測來自貨車輪胎的碎片上的鋼絲紮破了他的右前胎。

或許是某輛大貨車曾在這附近發生爆胎遺留下的——成則衷沒有察覺什麽古怪。

但接著當成則衷打開後備箱準備先換上備胎時,他感到身後有人迅速靠近了,未及他回過頭,頸側就感到了一陣針刺感。

再之後他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倒了這裏,被繩索牢牢捆住坐在椅子上,腳也跟椅子腿縛在了一起。

他的軀幹上還綁著炸彈,長長的線路繞到了身後,倒數計時已經只剩三十多分鐘。

那些想要讓戎冶死無葬身之地的戰火還是先燒到了他身上。

但成則衷沒有太大的反應。

盡管死亡一步步迫近——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他發現自己毫無想要逃脫的渴望,而是發自內心淡漠。

他平靜地坐著,微微擡頭望住從氣窗照進來的陽光。

成則衷很清楚自己並非對死亡有親近之心,只是從不多麽抗拒它——人無非向死而生。

他只是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行至此處已有三度瀕死的經歷,自己竟一次更比一次缺乏求生意志了。

成則衷先試著去想父親和姐姐,唯二令他對“這世上存在不離不棄的感情”有信心的人,他的血脈至親。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會對他們造成巨大傷痛,可然後又想到這些年來自己多少次教姐姐傷心氣憤、從小到大多少回使父親沈默黯然,並且也許往後還會更多,他初初燃起的少得可憐的自救動力便熄滅了;

然後他又想到記憶中的母親,即便久別的音容不再絕對清晰,那形象也是如此無憂無慮、明快美好,就像永遠活在了溫柔的春日裏;

下一刻成則衷想到的人卻居然是Mirage。

他默然地忖度,不知道這算不算她想看的結局之一?想必她還是有些不如意,但我厭惡自己命運成為使那魔後酣暢大笑的饕餮之宴,所以,就在這裏結束亦無不可——看她憾然扼腕好過按她意願走向結局。

他最終想到戎冶。

——如果這回我真的死了,那家夥應該這輩子都無法原諒他自己了吧。

但戎冶,如果沒有我,對你和戎其朗、戎天若以及更多其他與你有關的人來講,才是好事。知道我真實的模樣,你大抵只會想逃離我,像曾經的那些人一樣,你的愛也終會化為恐懼。

我無法預知我在將來會不會再忍不住直接或間接地傷害你和你身邊的人,給你帶來更多的、乃至無止境的痛苦,也許這一次就是斷絕那可能性的好時機。

緣此種種,成則衷在清醒冷靜的思量中靜候著毀滅降臨。

……

戎冶和手下們打開這間倉庫沖進來時,就只見成則衷在椅上坐如洪鐘、一副沈靜得過分已經超然物外的樣子,莫說有什麽自救措施,連表情都絲毫不見焦躁惶遽,仿佛近在咫尺的不是死神,而是故人。

即便是此時向自己望過來的這一眼,也看不出什麽波動。

成則衷在這般情境中的如斯反應令戎冶的害怕暴增、直接突破了峰值。

他步伐慌亂地沖到成則衷身邊,一邊死盯著倒數的十幾分鐘,一邊迅速檢查了成則衷有否受傷,蒼白著臉孔不斷說著:“你不會有事的,阿衷,你不會有事……”

成則衷沒理會這安慰,但掃了戎冶兩眼之後臉立刻陰了陰:“戎冶,你他媽徒步走了多遠的路?”甚至連手杖都沒拿上一根!

戎冶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勉強輕松道:“等回去我加坐一個月輪椅,你得監督我。”

成則衷被松了綁,接下來是真正棘手關鍵的部分。

負責拆彈的人一秒鐘不敢浪費,已經小心拆開了炸彈的外殼,跟視頻另一端的遠在M國的武器工程師一齊開始研究排線。

“引爆雷管拆不出來,只能剪線了。”

“請緩慢移動鏡頭,讓我看看所有的線……”

“按他的組合,一共得剪對四條。”

……

戎冶頭發早已淩亂了,現在更是滿頭大汗方寸大失,暴躁如同狂怒邊緣的怪獸,吼著同樣汗出如漿的拆彈組:“快點!!!”大有救不了人我要你們跟著陪葬的狂態。

成則衷卻仍是平靜的,只道:“還剩兩分鐘的時候你們全部撤出去。”

戎冶沒有被這份冷靜安撫到,聞言反應非常激烈,當即緊緊捧住成則衷的腦袋迫使他直視自己,神情近乎兇狠,一字字重重地說:“不,你想都別想,成則衷!你餘生都不準離開我,哪種方式都不行!”

成則衷眸光幽沈回視著他:“戎冶,你要知道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事與願違的。”

戎冶松開手退開了些,不阻礙拆彈組作業,但眼神仍堅定望著成則衷雙眸,沈聲道:“如果事與願違,我陪你到最後一秒。”

“理智一點,戎冶。”成則衷說。

“我理智不了!該死的!”戎冶青筋畢現地暴喝,克制著情緒來回踱了幾步,剛才成則衷那副毫無求生欲望的樣子狠狠嚇到了他,他的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激動起來,“為什麽到現在你還是這麽若無其事!阿衷,你一點都不像想……!”

現在連帶著他在南美好不容易堅固了的信念也重新崩散——難道阿衷對我的感情根本不像我所想的那樣深?否則為何還未到最後一刻,阿衷已經如此順暢地提前接受了死亡、完全是無牽無掛的樣子?!

然而話到一半戎冶戛然而止並壓下自己的失態,深深望著成則衷,放輕了音量幾乎像祈求:“阿衷,告訴我你從來沒有厭世輕生的念頭!”

成則衷明確地搖了頭:“我從沒想過尋死。”

戎冶稍稍松了口氣,但神經還是緊繃,他一手扶住成則衷的頸窩站在他身側,雙目不瞬看著拆彈組還在商榷剪線方案,聲音低沈、語氣固執:“那麽我就絕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頭。”他讓所有跟拆彈不相關的人都先退到倉庫外,說罷便閉緊了嘴唇不再出聲。

又是幾分鐘過去,時間愈發緊迫,剪線鉗終於緩慢而謹慎地挨近了被確認為第一根該剪斷的線。

哢嚓。

無事發生。

爾後是再三的確認,第二根線被剪斷;

第三根線也沒有出差錯。

但時間已經跑進兩分內,一分五十九秒、五十八秒、五十七秒……

“還不走?”成則衷嗓音不高,但已帶上沈怒。

戎冶置若罔聞,視線仍是緊鎖著剪線鉗。

此時拆彈人手中拈著兩根線,眉頭深皺陷入了猶疑,汗珠自他鼻尖滴下。事實上,他們對最後一根線沒有100%的信心,眼下這一剪就是全押的豪賭。

他又從頭檢視了一遍,向視頻另一端的工程師尋求肯定支持:“……黃線?”

對方摘下眼鏡擦了擦流進眼裏的汗水,凝重道:“剪吧。”

黃線就要進入兩刃間的夾角。

然而那只握著剪線鉗的手開始了愈發劇烈的顫抖,無論如何也剪不下去。

戎冶伸出手:“給我。你抓緊時間出去吧。”

拆彈人楞了下,擡頭感激地看了戎冶一眼,將剪線鉗交到戎冶手上便轉身拔足狂奔直沖大門外。

戎冶到成則衷身前來,因為不方便維持蹲姿,幹脆席地坐下、將傷腿伸著,捉住了那根黃線,鉗口穩穩地夾住了它。

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連成則衷也不禁將註意力放到了這一剪上,可心中那簇業火已焰騰騰越燒越旺,咬牙也壓不住氣恨:“蠢貨!……”

“阿衷,”戎冶卻倏地笑了,竟突然有了閑情說俏皮話,“我之前打定主意,等報完仇之後我要做的頭等大事就是征詢一下你的意見——你看什麽時候咱們去海外註個冊、給我個名分?”

“什麽?”成則衷冷不丁聽得這麽一句,面露訝色擡眼去看他。

哢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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